常和朋友去吃米线。米线圆滑如玉,飘着绿叶与葱香。于是,我们将一餐的时光,静静的搅拌在这美味的佳肴里。看我们吃的香汗淋漓,你微笑着说:来云南吧,请你们吃正宗的云南米线,喝冰凉的木瓜水,还有你们最喜欢吃的冰稀饭。
后来,真的去了云南,我们,却没有相见。那时,你已经去了雪域,去了那个你心间一直不能搁置下的地方。
古人诗曰“目极湖山千里外,人在水天一色中”,不知这里是仙境,还是天上人间。我只知道这个叫双廊的地方,是你的故乡,是你出生的地方。这个古色古香小城,清新、自然、娴静,到处尽现着古朴醇厚的古城风貌。置身在这样的佳境中,每日面对着碧水蓝天,凭栏远眺、听涛而歌;看“落霞与孤鹜齐飞,秋水共长天一色”的美景,这本身便是一种唯美的境界。
我这个最安静的游者,轻轻游荡在你的生长地。走过鹅卵石与青石板镶嵌的小巷,湿湿亮亮的,像是被海水刚刚冲洗过。走过低矮的屋檐,似是能抚摸到我的头顶,白墙于身侧相围,偶尔有青草伸出檐边,像是静谧里的一种相伴。走在狭窄却极富民族风韵的街道上,耳畔是浓郁的白族乡音,眼前是穿着白族各色服饰的人们在悠闲信步,还能看到将风花雪月挑绣在花衫里,将风花雪月戴于青丝之上的白族姑娘,她们挂在脸上的笑是那样的美。
偶尔偎在帆布的躺椅上,喝一壶茶、看一会书、小睡一下,会有很多传奇故事在梦里游走。醒来,听着海浪的声响,看着近在脚下咫尺间的洱海,眺着那远处含雪的苍山,我在想,是否你也同我一样这般接近着幸福。
那时,你在雪域,那时,你我早已走在各自的路上。你说,你在拉萨的街头,身体与心上一样敞开着拥抱阳光。我仿佛便看到那火中栽莲的少年,尘扬作踏莲,微笑奏出梵弦。当你转动桑耶寺的玛尼轮,是否正是应了桑耶的含义——出乎意料,出乎意料的那番佛缘,而又出乎意料的与佛如此接近。
你去了青朴,每个苦修者必行经的地方。那里有面壁的洞窟,还有从山脚直至山顶的等身长磕,你的身上必是也负满了尘埃,你的目光定是与那些人一样,清亮明澈,再见不到旧时的蹙眉。
我也会站在露台,站在露台,面朝大海,春暖花开。虽然是夏季,却丝毫没有酷暑的炎热。天高云淡,苍山就静静的在对岸,不远也不近。在这里,一杯普洱,一本书,亦或是什么都不想,只是发呆,你会发觉生活是如此美好,城市的喧嚣繁华都已远去……在洱海点点亮亮的波光里寻着你的仿若前世般的从前的记忆。那些没有我参与的时光里,你究竟是什么样子的,你是否是那海边欢跑的渔童,又是那黧黑而坚实的青年,却是背朝着我的方向。
你已站在了拉姆拉措湖畔了吧。那里有清晰刻文的玛尼堆,有风吹着猎猎而舞的五彩经幡,却只有那一顷静湖安然的卧在山峦谷底,无波无澜,像佛的目光,亦像那朵依佛的莲花,在虔诚的召唤里,是唯一的持杖。当湖边有桑烟燃起,你是否在湖水中看到了你的前世今生,而那里,是否有我的身影?
立于此地,真正的是凭海临风,可听风生水起,可看云卷云舒。夜里,我仰首看到稀疏星子,因黑暗弥漫在周遭,于是更能清晰的听到海浪的喘息,或起或伏,或促或徐,与星子的眨眼竟形成一种互动。
你会夜宿青海湖吗,听那一世情僧消失或又归来的脚步声,听他以一颗少年心在此消亡以一颗青年心在此涅槃的讲述,听那是谁的故事,一顷流泪最后却澄清为一汪佛前的青色,袈衣拂身。那里的天空最是明朗,会给你一天星斗,让你轻易辨出你的方向。或者尘世甚好,至少你我同在星空下,共同仰视着同一个方向。
找一个老庭院,老旧的竹椅木凳,还有旧木饭桌。头顶上,便是一株大树,树上结了小小的青果,像刚刚露头的青梅,伴着口中的清酿,竟品出一股青梅入酒的味道。或者,那便是一株世间的菩提,而我们拥有的是一夕最简单最净澈的烟火。一杯梨花酒,清香入口;一盘新鲜素炒的蚕豆米、家常的砂锅豆腐、还有酸辣的木瓜鱼,暧胃又暧心。
那时,你已看到了塔尔寺间的那株菩提,在殿门前繁茂的枝叶,像一句句佛语,洗化着尘世的来去信音。在叶的清幽与寺间的檀香里,你仅一口清水、一点酥油糍粑便似食进融融佛意。你似是看见那前世七日七夜悟彻于菩提树下的悉达多王子的身形,而后你对我说,原来优昙婆罗之花早悄悄生长在了你的血脉里。
那一天,我在洱海边看夕阳,还看到了一对相拥留念的白族情侣。他们在夕阳里偎坐在石台上,微微笑容被夕阳渡上了金色。和谐、微甜、清暖、温融,都在晕染的光亮之处,唯有那彩衣之间的距离被光影遮挡了。相贴或是相离一点,都成为一种忽略。或者我们在尘世里愿意求的,只是那一点相趋,共同的时光里共同的面对。
那一天,你告诉我,你去了喇荣。那个地方有山泉水,素食,白天的讲经堂,夜晚的昏暗小屋。山谷里有数千座绛红色的木屋,而你就在其中的一间,木屋簇围着恢宏的经堂和坛城,而你的素衣就间杂在那众多俯身盘座的红色袈衫里。谁能说得清分离或是相聚,此时你我的迢迢,或正有记忆悄悄相会,那个灿笑的觉姆或正是我的前生,仅一眼,看向那个经过我身边不同于众多喇嘛的俊美素衫少年。
离开云南,结束了那份对你的好奇。而你入了雪域,便是入了那个你决意独自无我无众的地方。从此,我们便失了尘世的信凭。还好,一念起,为你走过万水千山,欢喜,清瘦良多,却依然清和。还好,一念悟,你将前尘往事消散,寂静,撇下三千不计,便只余安之若素。幸好,世间仍有双廊,幸好,世间仍矗立着雪域,我们还是在红尘中留下了痕迹。那一处的双廊,那一端的雪域,便无惧的容着前世今生中一次次的各自散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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